吕朝:公益领域共同的价值观尚未形成
2021-08-23

日前,在商玉生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基金会中心网、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爱德基金会传一慈善文化基金、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在北京联合举办了“商玉生先生逝世一周年追思会暨中国公益共同体建设之现状与展望论坛”。


南都公益基金会秘书长彭艳妮在“中国公益共同体建设的挑战与展望”圆桌对话指出,对比起十几年前,中国公益组织的数量有了很多增长,多元性、多样性也增加了,但是共识的凝聚、价值观的统一变难了。她认为,追求一个共同体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几乎是不可能的,应该要有不同类型的共同体,而且不同类型的共同体之间应该加强协同意识;但是,只有意识也是不足够的,还要有平衡各自利益诉求以及寻求并达成共识的能力,并且要更好地建立彼此的情感连接,构建共同的信任,这样才能够基于使命和目标开展更有效、更深入、更可持续的联合行动。


南都公益基金会名誉理事长徐永光指出,中国公益行业发展到今天,由传统的慈善文化向现代公益文明迈进,任重道远;需要思考、分析和应对三大挑战,分别是以熟人互助的社会伦理为根基的传统慈善的挑战、以国家主义为核心的政治伦理的挑战,和以社会责任、可持续发展为转变方向的商业伦理的挑战。


他强调,在这三大挑战面前,公益共同体建设对于寻求突破是非常重要的,这需要有一个漫长甚至是曲折的过程;他提出,回归到商玉生先生所开启的自律和公信力建设的道路,让社会重拾对公益的信任、信心,或是一条最基本的路径。


在总结发言中,针对中国的公益或者社会部门应该树立哪些价值观的问题,恩派(NPI)公益组织发展中心主任吕朝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他认为,公益应该是利他的而不是利己的,是自愿的而不是强制的,是赋能的而不是救济,是协商的而不是科层的,是改良的而不是革命的,是求公平而不是求效率的。


让我们一起看看吕朝老师关于公益共同体的思考。



01.


公益共同体需要共同的价值观


刚才我们也讲到原来的理论基础是不是能够适应现在的社会实践,作为实务工作者,我最近也一直在思考。


就拿一个眼前的例子来说,我们现在有六、七个同事在河南第一线,他们讲述到,一些村子直到现在也进不去,在这种情况下,水里已经飘着很多的牲畜死尸,如果什么事情都等政府是非常难的。这个时候当地的村民便很快行动起来,各地的救援队也很快冲上去。


面对灾后重建中大量个性化的很细碎的需求,对政府而言,要听领导的,但是领导有时看不到、看不全,而现实情况又不能等。


对企业来说,要听投资人的,而投资人评估这不是盈利的,所以从投资人的角度不会做这件事情。有爱心的企业家选择做这件事,那也是他社会责任的一部分,不是经营的一部分。


所以,很多政府干不了、企业不爱干的事,这就需要我们公益组织来做。


再比如说防疫,用行政化的手段要求群众都打疫苗是很难的。现在多地政府通过补贴的方式鼓励群众打疫苗。有的地方补贴金额很高,所以成本非常高。


但是,如果我们通过社会组织的方式,让大家意识到应该去打,就会节省一定成本。当然这样会比较慢,如果没有紧急的指标要求,社会组织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02.

未来价值观的树立


在关于公益共同体的讨论中,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共识,即公益共同体需要共同的价值观。我认为我们这个领域中,共同的价值观尚未形成。


那么,中国的公益或者社会部门,应该树立哪些价值观呢?


首先,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应该是利他的,而不是利己的。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我们的理想。在现实生活中很难遇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我认为这种人是存在宗教的图腾里。同时,我们也很难遇见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人。如果你是一个经济人,虽主观利己,但客观上至少是利人的。


现在还没有形成对这种价值观的统一且广泛的认识。我们行业中有一些也属于商业领域的人,他们认为我们不应该用利人的价值观来讲他们的工作,甚至认为这是有害的。


第二,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是自愿的,而不是强制的。


疫情之后的逼捐,抖音里点击量最大的是关于企业捐款数额的视频,如果一些人没有捐,会被广泛口诛笔伐。这些现象都反映了目前价值观是强制的,而非自愿的。公益的价值观应该是自愿的不是强制的。


第三,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是赋能的,而不是救济的。


公益最本质的东西是赋能的,也就是社工讲的助人自助。


有政府官员问,社会组织到底有什么核心能力?他们能在大灾大难的时候冲得上去吗?


我想不应该是我们冲上去,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们有灾后重建的能力,也就是助人自助的能力。在这个人已经放弃自己,认为自己没有社会资本,孤立无援,想采取极端的手段的时候,我们告诉他你能行,可以为社会做贡献,这就是伟大的赋能,赋能的能力是我们的价值观。


第四,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是协商的,而不是苛求的。


我们缺少这样的训练,即自由人之间如何达成共识的训练。这个训练政府和企业都很难给予我们,只有在社会组织中,我们才能拥有这项能力的训练。


第五,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是改良的,而不是革命的。


现在仍然有人担心社会组织是社会不稳定的力量,但事实是,社会组织是典型的稳定的力量。


我有一个在非洲做社工的德国籍朋友。在他工作的那段时间,刚好遇上卢旺达的种族侵袭,这次侵袭造成一百多万人死亡。他想要撤离,因为他发现他的社会工作方法在动乱中毫无生存之地。


这表明,社会组织显然是一个稳定的力量,而不是一个破坏的力量。因此,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和手段应该是协商的,而不是革命。


第六,公益共同体的价值观应该是求公平的,而不是求效率的。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其实是效率优先,兼顾公平。但对我们来讲,公益组织本来就是求公平的,因为社会组织很难求效率,社会组织的工作方式是不以效率为目标的。


以上都是个人的观点,公益领域应该展开公益价值观不同层次的讨论,通过讨论共同体才能实现。


03.

愿点点繁星在将来


最后,共同体不是某一个标签,而是蚂蚁群兵,点点繁星,是由自由人自由组织起来,通过共识形成的共同体,这就是共同体的发展方向。


我认为应该逐渐淡化机构负责人在较大规模组织中的影响。我记得永光老师离开青基会的时候,他说这个名片17年没有变过,电话没有变过,职务没有变过,那个时候青基会离不开他,后来他怎么办呢?他说他就不去上班了。


我想,将来中国的公益界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小的、美的、强的组织出现,而不是几个看起来比较大但实际上非常虚弱的组织站在这个舞台。


本文是恩派(NPI)公益组织发展中心创始人、主任吕朝在论坛上的总结发言,由爱德传一基金整理,并经吕朝审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