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里，一对父子，两只鸽子 | 9958“童心向蓉”救助计划探访
2021-12-08
8岁的阿尔木干不止是像爸爸一样，有彝族人特有的黝黑肤色，还有一张懵懂的脸。疑惑时，他的眼睛会睁到最大，不太浓密的眼睫毛支撑着单眼皮，露出小鹿一样单纯的神情。对于这个世界，他所生活的地方，他最亲近的爸爸妈妈，包括他自己。2021年11月29日，凉山州西昌先心病儿童义诊筛查活动启动的第二天，9958探访团队一行人来到了西昌市磨盘乡磨盘村，阿尔木干的家。沿路经过工厂，经过果蔬大棚，经过正长得繁茂的菜地，村中的小路蜿蜒着，一个小巷的尽头，阿尔木干的家就坐落在尽头处一块低矮的坡地上。当天中午，阿尔木干放学之前，9958工作人员晓晓带着礼物去到了学校外面，和阿尔木干的爸爸阿尔金华一同等待孩子放学。铃声响起，背着一个蓝色书包，身材瘦小的阿尔木干从学校走了出来，看到前一天已经见过的晓晓，本就内向的男孩还是有些害羞。
“你带阿姨去你家好不好啊？”晓晓笑着和阿尔木干打招呼，递上了给他买的汽车礼物。“好。”男孩接过礼物，满脸洋溢着惊喜的神情，点头答应。阿尔木干的家，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水泥房，房子是在2019年盖起来的，一直没有装修，简陋而粗糙。唯一看起来崭新一点的就是进屋的双开门，顶部的双层玻璃里面，中间是“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两侧一边写着“平安”，另一边写着“富贵”。大约60平米的面积，被分成了三个隔间，中间的那间最大，正对大门空旷的地上摆着沙发，侧面放着一个冰箱和桌子。剩下两边，一边是陈旧的板床，是阿尔木干和爸爸阿尔金华睡觉的地方；另一边是厨房，电饭煲、电磁炉、尚没有洗干净的炒锅，摆在一个简易的矮桌上。
“阿姨，坐。”简单却真诚的招呼，阿尔木干邀请晓晓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男孩脸上还带着害羞的神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着放在地上的玩具车礼盒。一旁的阿尔金华看到儿子开心的笑脸，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他很喜欢这个的。”说着，阿尔金华用自己没有受伤的左手，指了指遥控玩具车。那天晚上，刚从大棚干完零活的他，骑着电动车去接已经放学的阿尔木干回家。夜路太黑，又下着雨，一不小心，骑车经过一个弯路的时候，摔倒了。当时并不觉得疼，阿尔金华只是想着把孩子接回家，也并没有在意。阿尔木干和爸爸回到家的当晚，两个人就那样，躺在床上睡着了。在过去半年里，这对父子已经逐渐习惯了家中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一夜过后，阿尔金华的胳膊不能动了。“像个皮球那么大，特别严重，整个都发紫了。”当时送阿尔金华去到医院的邻居阿尔伍各这样回忆那天的状况。到医院之后，医生说骨头错位了，阿尔金华不得不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为了支付治疗手臂的钱，无奈之下，他将家中仅有的荒地抵押了出去，借钱付清了医药费，回到了家中。仅有的经济来源断了，好在有好心的邻居闲暇时也会帮忙，有时候来到家中帮他和孩子做饭，帮他洗衣服，照看孩子......
自那之后，阿尔金华心中的哀愁也就越来越深了。穷困潦倒的日子，急需做手术的儿子，近乎破碎的家庭，无法预测的未来。他清楚地知道，外出打工的妻子已经不想回到这个家了。包括现在已经上一年级，逐渐懂事的阿尔木干，他在一开始也会追问父亲，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慢慢地，这样的追问也越来越少了。“我们之前感情还是很好的，就在今年年初，因为一次意外，她（阿尔木干的母亲）不小心流产了，命差点没保住，恢复之后她就出去打工了，平常也不和我联系。”阿尔金华说，就是那次意外，为了保住妻子的命，他向朋友借了三万多块钱，本来就拮据的生活，更加艰难。后来，就在发现阿尔木干因为心脏病急需做手术的时候，家里的条件更加不允许了。
“他上半年还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他心脏有问题，让我带孩子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后来我就带他去了，检查之后，医生告诉我，他是心脏病，需要尽快做手术。”阿尔金华这样回忆。在那之前，他和妻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因为经济原因，阿尔金华只好暂时带孩子回家，阿尔木干的治疗也不得不拖后。就在凉山州西昌先心病儿童义诊筛查活动开始的前几天，阿尔木干幼儿园的老师再一次打电话给了阿尔金华。“那个老师人特别好，一直很关心他，就告诉我，有免费义诊，让我带着孩子再去检查，看专家的意见是什么样。”因为胳膊受了伤，阿尔金华不得不又一次麻烦邻居阿尔伍各帮忙，带自己和孩子去到西昌市，在西昌市妇幼保健院参加了义诊。
“他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尽快做手术，不能再拖了。”成都市妇女儿童中心医院心内科主任、副主任医师、9958爱心医疗专家杨艳峰在看过阿尔木干的情况之后，这样说明。在义诊现场得知阿尔木干的情况之后，9958爱心志愿者也了解到了阿尔木干的家庭情况，决定第二天实地探访，了解这个八岁男孩更加详实的处境和经历，以便后期接受手术时，通过“9958童心向蓉救助计划”在阿尔木干的治疗过程中进行专业救助。参加义诊回到家的之后，阿尔金华再次尝试联系了外地打工的妻子，还是没有联系到。“我现在已经不想太多，真的，只要孩子做手术的时候，她回来把字签了，我就心满意足了。只要能够把孩子治好。”说这话时，阿尔金华的神情不同寻常地平静。自从阿尔木干被确诊心脏病之后，相较以前，阿尔金华对于儿子的宠爱更甚了。父子俩家门的坡地处，是四颗野生的花椒树，邻居的房顶和花椒树，是阿尔金华给阿尔木干买的两只鸽子最常栖息的地方。那天他们去集市，回来的路上，阿尔木干看到有人在卖鸽子，便请求阿尔金华买两只。“一只十块，他喜欢就给他买，如果不买，他会心跳得很厉害。我害怕。”阿尔金华说起这些的时候，两只鸽子飞进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抱住了一只，鸽子没有抗拒，他温柔地抚摸鸽子的翅膀，然后将鸽子放到了肩上。这是他的朋友，他的伙伴，它们信任他，而非别人。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似乎没有比这种私人的拥有更值得安心的事情。这个八岁的男孩，即便是在爸爸眼中，也是一个乖小孩。很少有调皮的时候，平常不上学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把玩着自己的玩具，陪伴着自己的鸽子。
除此以外，他平日里仅有的玩伴就是邻居的一个大哥哥和大姐姐。那个哥哥考上了西昌大学，是阿尔木干一直注视的榜样，所以他这样告诉晓晓：“我想像哥哥一样上西昌大学。”“那你要好好读书啊，只有学习好，才可以读大学的。”父子俩当天的午饭很简单，白水煮青菜和昨天剩下的米饭。盛饭的碗就摆在电视机前，是一摞一次性的小饭盒。看上去，够父子俩用一个月了。
阿尔金华的右臂稍微动一下，还是疼，他用左手艰难地夹起一根青菜，还没放到嘴里，菜掉了下去。他没有叹气。看了看正在和鸽子玩的阿尔木干，仍是一脸忍耐的神情。“只要把孩子治好，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句简单的话，一上午，他说了已经不下三遍。他没有任何表达，倔强的脸上却挂满泪水，表达着不愿与不舍。他静静坐在那里，以为自己只要不站起来告别，就可以留住这些新交的朋友，留住这些陪伴和快乐。阿尔金华安慰着阿尔木干，他知道，儿子和自己一样，是孤单太久了。一旁的晓晓，看到阿尔木干伤心的样子，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等你以后长大了来北京，找阿姨玩好不好？”这或许是一个遥远的约定，但起码，它带给了阿尔木干一个可以寄托的念想。僵持之下，阿尔木干站了起来，晓晓和爸爸一同送他去学校。男孩还是流着眼泪，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他决心停止哭泣。转身的时候，有着近乎悲壮的神情。他瘦小的身体，右手提着沉重的蓝色书包，一步一步走向了教室，也走离这群人的身旁。
是啊，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年幼时候的任何一次分别都必然伴随着一次巨大的痛楚。但是我们祈祷，这个男孩终究能抵御一次次成长的痛楚，然后健康地长大成人，成为自己最坚实的依靠，便再也不惧怕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