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如何促进中国社会进步

 

邓飞

    女士们先生们：

 

    下午好。我叫邓飞，是免费午餐的发起人，很荣幸和大家分享关于新媒体如何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些故事。在2011年，我们几名记者是如何利用新媒体，实现信息充分流通，学习自我组织,召集人财物资源帮助中国乡村儿童免于饥饿，最后影响国家大规模解决解决儿童饥饿问题。

    从2000年大学毕业，我一直是揭黑反腐的调查记者，一共写了160多篇重大调查报道。中国处在一个最好的时代，经济发展迅猛，但又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按照清华大学孙立平教授的说法，利益集团肆无忌惮，底层生活痛苦，一个国家只有利益，没有信仰，没有理想，社会全面溃败。这是一个记者的天堂，我写的很多报道，精彩程度超过了小说和戏剧，甚至令作家张贤亮感觉沮丧。我也很沮丧，一个原因是写不完，第二个是写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在2009年，上帝开始垂怜苦难的中国人。一个新媒体——微博出现了。虽然每次只能写140个字，但它是我们自己的私人媒体，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中国人第一次获得了较大程度的言论自由。更重要的是，它有传统媒体无法比拟的病毒式传播扩散力。

     当然，他们现在又出来当领导了。

    10月，我在微博上贴出了一个被拐孩子的照片，结果奇迹出现了，2011年2月，一个大学生在自己亲戚的村子里看见了他。上千万的网友在微博上看着我们微博直播，如何救出这名可怜的孩子。在感慨这名孩子命运的同时，所有阶层的人都在大骂人贩子，也刺激了中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议案和提案，最新导致公安部重新建立更加严厉的打拐制度。

    2月底，我在一个晚会上偶然遇见一名乡村女教师，听她说她的学校没有食堂，所以她的学生都没有午餐。每次她端起饭盒，孩子们都眼巴巴看着她，她只能跑到自己的宿舍里，背着孩子们把饭吃完。我们到贵州去调查几乎所有的贵州山里的小学，都没有食堂，孩子们都在中午忍饥挨饿。

     我们都知道，中国现在是GDP世界排名第二，为什么还会有大规模的儿童饥饿问题呢？我的调查是，中国在高速城市化期间，吸引了大批农民带着孩子进入城市，乡村学校学生大幅减少，教育部不得不撤掉一些学校，集中老师和学生。这应该是一种不错的措施，但问题是学生集中起来后，学校的食堂和宿舍没有配套建设好。孩子距离家庭太远，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在中国，这样的孩子至少有5600万。他们的父母在城里打工，他们和自己年老的祖父祖母一起，缺乏较好的照顾，他们的名字叫留守儿童。

    令我震惊的是，饥饿伤害着乡村孩子的身体和学习。为了填报肚子，他们吃山上野果买乡村劣质食品，在云南的一个县，有5名孩子食物中毒，全部死亡。

    中国经济发展已经牺牲了一代农民，我们还再牺牲他们的孩子吗？

    绝对不能。

    所以，我们必须要改变。

    我们只是记者，没有权力，没有足够的财富，我们只能继续学习利用微博新工具尝试改变。幸运的是，中国城市里青年人几乎都有一台可以上微博的智能手机，他们就是改变的力量。

    第一步，我们开始展现。我在微博上召集十个最顶尖的摄影记者，分赴各省帮助我们拍摄照片，传统媒体和微博新工具令儿童饥饿信息自由而充分的流通，激活每个人心中的同情和悲悯。

    第二步，我们开始行动，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依赖政府来解救我们。我们在微博上召集精英志愿者形成一个5个人团队，提出一个清晰的行动目标，给中国乡村的孩子提供一份3元钱的免费午餐。行动又变成了微博传播内容，很奇妙出现行为和传播交织在一起，交替进行。

    第三步，我们开始创新。对于一名记者来说，公开、透明和实现信息自由充分流通是我们毕生追求的目标，我们也深知不受监督必然会产生腐败和失败。所以，我们在微博上把自己脱光，我们尽量多公开、透明和接受社会监督。

    最重要的是，中国的公益慈善资源之前一直由官办基金会垄断。他们可以通过行政命令、利益交换来筹集资金，甚至可以通过一份红头文件来直接划走我们的工资。

    而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活下去，就需要说服民众信任和支持我。当然，看了我十年调查报道的读者们信任我，成为免费午餐第一批支持者和基本盘。但毕竟这是很少一部分，我们需要说服更多人参与和支持，我们选择公开透明，让捐款人放心，所以我们在互联网上晒出我们每一次开支，我们还要求学校开设微博，每天晒出每一天的采购开支，让所有的人来监督他们。

    第四步，我们开始专业化。越来越多的人参与我们，但还有一个人群很难说服，他们是各个领域中较高层次，理性、理智并持续对我们给出批评或者建议。

    我们必须要做得专业，实现专业最直接的办法是招募一批专业职业人士，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招募专业人士，在中国，很多网友认为做公益的就是好人好事，而好人做好事是不能出名收钱的，他们恨不得我们不花他们一分钱。我们继续在微博上召集会计、律师、记者等各行业精英，激活他们的责任、勇气和光荣感，使他们实现团结。

    精英多了，主意也多，怎么办？我们尝试采取民主方式解决问题——讨论、表决。我们还尝试着分权，尽量引入更多第三方。我们把审计权交给天职注册会计事务所，信息披露也交给了基金会中心网，主动形成外在监督和制约。

    我们这些创新和尝试引发了中国社会的强烈共鸣，网友们在我们的行动中得到了知情权、监督权和参与权，他们得到一个参与机会，并可以直接实现改变，我们心里充满着光荣和自豪，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或者根本就没有这种机会。

    所以，中国很多阶层开始释放着巨大热情和活力，一项公益活动最后变成了一个席卷全国的社会运动。所以，我们在8个月，有90万人捐款3200万元帮助全国10个省、163个学校25000名孩子吃到了免费午餐。

 

    因为我们迫使乡村学校开设微博，实现信息的公开透明，一些民间团队给我们学校的孩子配套衣服、鞋子、图书和药品等，还有一些小额贷款组织给学生家长提供小额贷款，帮助提高生产，一些网络公司也走进山村，建立电子商务，帮助销售农产品，实现农村经济的整体改变。一个强大“免费午餐生态圈”开始形成，支持乡村建立自生能力，并在深远有力改变中国乡村。

    更大的惊喜是，去年10月，中国总理温家宝宣布，每年国家投入16亿元英镑，帮助中国680个最贫困县和民族县2600万乡村儿童得到免费午餐。

    免费午餐被视为中国公益史上的奇迹，我们竟然可以如此聚集每一个人微小的力量，在半年之前迅速改变国家公共决策。我们的下一步将是进入各省的省级贫困县，继续导引政府资源进入，并将免费午餐公开透明的模式交给政府，帮助他们执行好国家的项目，资金免于贪污。

    诸位，我们都在关注中国，都认为它有很多问题，需要改变。但我想改变这个国家有很多种方法，有愤怒，有对抗，但也有爱和善良的方式。我们都可以尝试，分头进行。但我们都要重视的是，我们要熟练掌握微博等新工具来帮助我们。它已经帮助民间发现、讨论、研究和解决社会问题，我们可以动手去建设，而不是把我们的命运交给政府，然后我们可以谋取和层级较低的地方政府较为平等的地位，实现合作，为迅速改变和中国的温和转型提供更多可能性。

    今年，我们做的事情是大病医保。乡村儿童最大的威胁是重大疾病，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医疗费。我们希望每一个孩子都会有一份额外的免费的商业医疗保险。这样，一个孩子在生重大疾病的时候，他会得到家庭、政府基本医疗、儿童救援团队和商业保险的四层保护。这样，中国孩子不会因为没钱治病而被家庭和社会抛弃。

    这项公益涉及到上亿中国儿童，行动将更加艰难，但我们将坚定不移进行下去，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为了牢靠我们国家的基础，为了托起我们民族一个光明未来。所以，我们一定会赢。

    但在战术上，我们要重视它。我们已经召集了保险界的志愿者们推动设计保险产品，并召集中国IT界的精英们做一个网站，整合家庭、学校、儿童救援组织、志愿者和保险资源，清晰呈现一个孩子被发现、援助、救治等整个流程，令儿童救援更加稳健和高效。

    大爱温润人心，行动改变中国。

    诸位，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我们都是良善的人，心里有爱，我们都希望能够帮到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来，各自贡献各自的智慧和力量，让我们再一次大规模改变。谢谢你们。